始于秋分，终于寒露

　　始于秋分，终于寒露。2023年的金秋，杭州关于亚运的回忆，在“大莲花”一场轻盈而不失华美的闭幕式后，成为了这座城市新的珍藏记忆。开幕式上惊艳亮相的“数字火炬人”，也和在场的数万人、汇成它的上亿人一道，见证亚运火炬塔熄灭——温情，完满，有始有终。

　　一届体育赛事最值得铭记的核心事件，当然是运动员们超越自我、争金夺银的瞬间。即便我们已经自信而平和地不对金牌、纪录城市文化的特征、排名心怀执念，但在10月7日倒数第二个比赛日当下的文化现象，中国代表团以第200枚金牌刷新自己保持的纪录时，心系亚运的我们不可能不心潮澎湃。再配上中国女排一局不丢完美夺金，张雨霏、覃海洋双双荣膺亚运MVP——从9月23日开幕至今，那些鲜活而多彩的影像再次汇成杭州亚运会的记忆长卷，飘然而至，萦绕心头。全亚洲运动员其乐融融，享受比赛，而中国选手是那一颗颗最亮的星。

　　然而，总有挑剔的声音，诸如“一家垄断金牌榜没意思”“只有我们自己当回事儿”“别家都没派最强选手来”……好吧，既然看亚运会，开心最重要，那也的确该包容一些人的吹毛求疵。但放下苛刻的滤镜，聚焦于这2周时间内所蕴含之城市的魅力、人性的光辉、友谊的力量，以及时代的精神，你会发现，第19届亚运会留给中国、留给杭州的不仅仅是这201枚金牌、383枚奖牌。江南最忆，淡妆浓抹，在此潮起的亚细亚之风，吹向一个以和平、发展、团结、共融为主题词的未来。

　　这延后一年举行的第19届亚运会，是自2016年的G20峰会后，杭州这座城市最大规模的一次“做东”。宁波、温州、湖州、绍兴、金华5座浙江城市协办，而杭州毫无疑问是这场盛会的“主场”。于是，从“大莲花”绝美的潮涌，到游泳馆“化蝶”的姿态，浙师大萧山校区“水缦”的质感，再到富阳银湖将《富春山居图》融入轮廓的匠心设计……纵情山水，精巧简约，场馆的恢弘和细节的秀美完美相融，是杭州留给亚运有形的遗产。

　　随着基建的部署，治理的完善，以及智慧城市概念的实践，如今承办大型综合性体育赛事的中国城市，不再需要如早年那样大兴土木，拆旧换新；如何以已有资源位基础办好大赛，让比赛成为市民生活的一部分，给当地社区留下物质和精神的财富，才是更符合可持续发展的新思路。从1990年的北京，到2010年的广州，再到2023年的杭州，作为在3个截然不同的时间节点上，中国面向亚洲、世界鲜亮的名片，以亚运会举办为契机的城市升级，对于当地居民的生活也有着深远的意义。

　　在物质基础尚不丰厚的1990年举办的北京亚运会，这方面的意义自不必多说。北京市内多处基础设施建设的“提速”，也与备战亚运的需求有关。包括现在已成核心地标的奥体中心和亚运村，包括比四环路全线年建成的北四环，以及从鼓楼外大街延伸到北四环的中轴线天的会期稍纵即逝，但给城市、给居民留下长期受益的财富，也是体育赛事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　　到了20年之后的广州，现代化国际都市已现雏形，通过亚运带动城市周边的副中心，推动协同发展，就成了另一条崭新思路。广州亚运会的“亚运村”建在距离市中心30多公里外的番禺区，因为体量相当于4个北京奥运村、8个北京亚运村那么大，所以也被叫作“亚运城”。亚运会之后，番禺的亚运城综合体育馆历经后亚运时代改造，成为全民健身的热门场馆，推动了一座新城的发展。如今站在广州市最高建筑广州塔上俯瞰全城，一个因亚运而改变的城市尽收眼底。

　　再到了今年的东道主杭州，自2015年申办成功以来，8年时间里聚焦的不仅仅是基建的提升，而是以“城市品质、城市治理、城市文明”多管齐下的，以“绣花功”推动“精提升”。一方面是城市的“提速”，在短短5年内全市快速路里程实现了从“200”到“500”的跃升，总里程达到500公里；一方面则是以绿色的理念提升城市的“颜值”“内涵”，亚运场馆的节能、节地、节水、节材、健康、保护环境、绿色运营等指标贯彻全程，让温婉秀丽的杭州继续保有其独特魅力。

　　从1990年北京亚运会到2011年深圳大运会，“北上广深”这中国公认的4座超一线城市，都有过举办洲际乃至世界综合性体育赛事或博览会的经验。自那之后，位于他们之后的“新一线”“准一线”城市，也纷纷在“第五城”的激烈争夺中，以作为东道主主办一届体育盛世为傲。2014年南京青奥会、2019年的武汉军运会、今年夏天的成都大运会，再到今天完美落幕的杭州亚运会……这些是属于一座城市的体育记忆，而留给当地市民有形与无形的财富，不仅限于体育。

　　本届亚运会作为重要的外交场合，亦邀请了多名亚洲国家、国际组织的访华，共襄盛举。这其中有远亲也有近邻，而叙利亚总统巴沙尔时隔19年后的又一次访华城市文化的特征，亦是他近年来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外访，被赋予了深刻意义。

　　在新闻报道中，我们看到了巴沙尔携夫人乘坐中国民航客机抵达杭州，在灵隐寺等知名景点访问打卡，而同行的“沙漠玫瑰”阿斯玛更是圈粉无数。新华社的相关报道指出，“叙总统访华受到热情接待，叙代表队在杭州亚运会开幕式上受到现场观众的热情欢迎，都体现出两国间的深厚友谊。”除此之外，我们更看到对于战争伤痛未愈的叙利亚人民，体育是多么简单而有效的愈合剂。

　　对于八方来客、国际友人，东道主热情迎接招待；对于来自中国香港、中国澳门、中国台北代表团的同胞，以及两岸三地汇聚于亚运的“自家人”，杭州更是彰显着她独有的温情。开幕式上，上述3个代表团入场时获得了全场不亚于东道主的震天欢呼；而在有港澳台选手参与的每场比赛里，浓浓的团圆温情更是弥漫全场，让人动容。

　　要说这届亚运会各个赛场的DJ是最懂音乐的，在他们为港澳台选手播放的BGM中体现得淋漓尽致。除了刘德华的《中国人》、谢霆锋的《黄种人》、群星演唱的《相亲相爱一家人》这些象征着同宗同源、骨肉亲情的歌曲，Beyond的《喜欢你》《真的爱你》被播放给香港游泳金牌得主何诗蓓、勇闯四强的香港男足听，全场合唱，场面宏大。电竞赛场上，玩家上场时，周杰伦的《听妈妈的话》突然想起，让人反应了一下之后不禁哈哈大笑，既温情，还带着些俏皮。

　　这些满含温情，却丝毫不违和的“气氛组”，让来自港澳台的健儿们也忘却了“做客”的身份，为杭州、同胞的热情招待点赞。中国台北男足被淘汰出局后，金华体育中心球迷久未散去的鼓励，让主教练陈俊明多次深情地到场边“谢场”，而队长陈柏良也表示“两岸可以通过足球而更加亲近”。中国女篮与中国台北女篮的1/4决赛，球员倒地后双方球员都不由分说地上去搀扶，一人一手，仿佛早已模糊和对手的界限。作为中国香港代表团团长的霍启刚先生和霍家三代亲临亚运，非但是两岸三地沟通的使者，还对某些新兴项目大力支持，在接受采访时说：“我们想搭好一座桥梁，把刚刚成长起来的电子体育，带到主流体育的范畴里来。这不是一小群年轻人喜欢的项目，它有着很广泛的受众。”

　　路，越走越宽；心，越聚越齐。与绝美的开、闭幕式留给世人的启示一样，在这样举世瞩目的场合，打动人、折服人的不必非得是幅员之广、人数之众、气势之雄、声量之大，如杭州这座城市温婉内秀、包容传承的独特气质和文化底蕴，也能成为让人感受力量的独特叙事。

　　上面说到的友谊与温情，以及在赛场之外杭州让八方来客流连的文化元素：中秋佳节期间，尽显“中国式浪漫”的花灯制作、团扇作画、用模具为月饼印上图案，运动员村里的其乐融融；浙派古琴、苏州评弹、昆曲、点茶，西湖中秋赏月雅集活动，彰显了体育的律动之外杭州的“静”之美。让沉醉在中国文化中客人们体会到：文化是岁月的陈酿、时间的沉淀，关乎过去、现在与未来，亦能超越民族和国界，成为全人类的共享。

　　对于中国体育代表团而言，收获201金的这届亚运会，算是明年巴黎奥运会之前为数不多的一次全面练兵。可喜的是，我们在许多项目上凭借优异的表现获得了奥运参赛资格，甚至已经展现了志在夺金的雄厚实力。可喜悦之外，部分项目的现状亦敲起了警钟——有些本就需要更努力的项目，看清了与亚洲乃至世界最高水平的差距；有些原本稳当的优势项目，也遭受了不小的冲击。

　　游泳和田径两个基础项目、金牌大户，在亚运赛场上彰显的统治力让我们满怀期待地眺望巴黎。在游泳大项的41个小项竞争中，中国的游泳军团豪取28金，创中国参加亚运会以来的最佳成绩，共计得到57块奖牌，将亚洲老对手日本（3金28奖牌）远远甩在身后。以张雨霏、覃海洋为代表的年轻核心“抢班夺权”，夺金夺牌选手不仅男女性别均衡，年龄层面老中青配比合理，而且他们来自中国的游泳育才体系，不再如以往那样局限于几个强势省份。

　　田径总计48个项目的比拼中，中国队收获19金、10银、9铜，成绩名列各队之首。谢震业、葛曼棋领衔将男女100米当下的文化现象、4x100接力的4枚金牌收入囊中，林雨薇100米栏夺金，让中国继续引领“亚洲速度”。此外，跳远、跳、撑杆跳、铁饼、链球、铅球等跳跃、投掷项目也保持了稳定的发挥。在此前布达佩斯世锦赛上全军覆没的优势项目竞走，在递补奥运金牌的切阳什姐的率领下，也在杭州收获了夺金的底气。郑妮娜力的女子七项全能、何杰的马拉松，更是在极限赛事中喜人的中国突破。

　　诸多“梦之队”中，跳水依旧保持了“孤独求败”的统治级水准。扛起新一代旗帜的张之臻喜获29年来中国的首枚网球男单金牌，郑钦文、朱琳更是包揽女单金、银牌，这届睁眼看世界、积极在海外大赛锤炼的中国网球人也等到了花开的时间。

　　团体大球项目多支队伍的情况仍不容乐观。女篮延续了世界杯、亚洲杯、大运会以来一以贯之的强势表现，而在明年巴黎我们有底气朝着1992年奥运会银牌这个历史最佳战绩冲击；女排虽然在亚运之前的奥运资格赛中屡遭挫折，但亚运会上一局不丢完美夺金，仍彰显了老牌强队的底蕴，愿朱婷如愿回归后能迅速融入，提升战力。此外，男排的银牌洗刷了2018年雅加达的耻辱，是不小的惊喜。

　　女足半决赛惜败日本后收获银牌，男足小组赛踢了两场好球最终止步八强，都不算太让人意外的结局，也让我们看清了与亚洲最高水平对手的差距。让全国球迷痛心的男篮，似乎是男女三大球6支球队中处境最尴尬的——连亚运会这块可以用来“挽尊”的金牌也丢掉了，一个月内接连两次输给从前都看不上的菲律宾队，在未来较长一段时间内都无国际大赛任务了，是时候静下心来总结、复盘、提炼，改变了。

　　来自乒乓球、羽毛球、举重这3个原本可称“梦之队”的项目上的挑战，则更有些让人猝不及防。举重中国选手多是跨级别参赛，男子表现正常，且大级别项目重现荣光让人欣喜；而女队对于朝鲜选手的实力明显准备不足，策略失当，也有此前刚刚参加完世锦赛的疲劳因素。如教练吴美锦所说，认清挑战，刻苦冬训。

　　乒羽赛场上，来自老对手日本、新对手印度的冲击有些猝不及防。其中女乒双打直接无缘四强，打得人缓不过神来，还好在后面的其他项目中展现了国球强大的调整能力。在此关头，除了信任球员和教练的实力之外，需明白“我在明处，敌在暗处”是必须面对的不利事实，间歇性的低潮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，在自己家门口暴露了出来，早做准备，不丢人。

　　按照闭幕式筹备组的诠释，每一位运动员都是英雄。十几天来，体育健儿在赛场上奋勇拼搏、挥洒汗水，这些动人时刻将汇集在闭幕式短片中。不管在比赛中拿了第几名，45个国家和地区运动员的精彩表现都会在短片中呈现。

　　“数控草坪”上暗藏着的近4万个发光点，以及在寒露之夜为杭州祛除夜凉如水之气的“花园派对”，都让这届奥运会的告别时分，少了愁绪，多了期待。这份来自中国杭州的美好祝愿，让所有在过去2周内关注亚运的人，将运动承载的精神力量、友谊温情，带进今后漫长的平凡生活中，时而展开记忆中这华美的卷轴，嗅起金秋西子湖畔的馨香。